2017/6/27
只有對他,我才會那樣笑。
直到今天,與對桌的她聊到那些往事,才意識到我的笑跟平時有多麼不一樣,是不管分貝形象,很自然扯著大嘴巴爽朗大笑的那種。
已經好久,好久,沒有再與淑以這種默契暢所欲言。這些年來,阻隔我們之間的那一層層隱形屏障,似乎益形壯大,切割了她與這個熟悉世界的交通。我們無能為力。
撇見她仍隱隱抽抖的雙手,但我知道,儘管如此,那個我熟悉的淑好像回來了。
「你知道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,做了一些很奇怪的動作,卻無法記得自己做了甚麼…..」她試圖輕描淡寫地說。
「哇,你大法師啊 (註)。」零同情的淡定口氣,只有對她,可以毫無忌諱搬出我的毒舌。
「我又不是喇牙!」帶著誇張的表情,她立馬回嘴。
一下子,我們這三十年的老同學看著彼此大笑。
而在我哈哈大笑的裡面,是溫暖的酸楚。這是她,她回來了,但是這個我熟悉的她又能待多久呢。她說大部分的時候,她的記憶是一片片的,不一定抓得住,也串不起來。會不會當我埋首飛快的常日當中,她又再度被拉進那一片迷霧裡。已經好久我都以為,她不會再回來了。
在這溽暑之初,我望向超商窗外照的白花花的路面,和遠遠的雲,想起多年前,一樣的夏天,淑來上海看我。
「還記得我們上次在上海。」笑完她接著說。
我揚起嘴角回應她,越過桌面,我用手端著她的臉頰。不用說,我知道我們想著同一件事,是那個清朗寂靜的夜晚,我們坐在上海家中,抬頭便可望見明月的那個溫室裡,家人都在樓上熟睡了,夜如深林裡的一池潭,又靜又黑。
我們聊了甚麼,如今真的也不復記憶,但當下情景卻如此記憶清澈,種在彼此回憶的田裡。
其實只要這樣就夠了,我三十年的好友,不是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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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phia
(註) 大法師電影裡,女孩被惡靈附身表現異常,其中「倒立蜘蛛」下樓的動作,讓人印象深刻。